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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月落乌啼(2 / 3)

不是不要你了?”

“才没有!你胡说!”

“乌丫头,丑八怪,没人疼,没人爱……”无论自己如何辩驳,清亮的童谣声已在唐镇湿润的雨巷中抑抑扬扬地散开,仿佛卷入了每一圈涟漪,钻进了每一块青瓦。一时间,这恼人的儿歌似在自己的世界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一闭上眼,脑中盘旋的全是这几句“没人疼,没人爱”。

当然,在惹人心烦的情境中,乌丫头的啼哭声通常是不会缺席的。那哭声时高时低,呜呜咽咽,简直像是在和那曲童谣一唱一和、相得益彩,仿佛定要逼着自己去认同他们那些话方肯罢休。

如此看来,别人说的也没错。家里头放着这么一个恼人的乌丫头,换作自己是父母,只怕也不愿再回来了吧。

“傻丫头,瞎想什么呐!”这个时候,整个镇上似乎只剩下樊阿婆一个人还坚信着我的父母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生得黑又怎么了?小时候黑些,待长大了变白净的娃儿可多了去了。况且咱乌丫头这双眼总是滴溜溜地转,一瞧便是个聪明孩子,父母哪儿就能舍得下呀!”

以往只要阿婆这么说了,我定是不会去深究,她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可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却清楚地感受到,樊阿婆待自己已大不如前了。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会捏捏我的脸蛋,平日的言语间亦多仓促,常常脚不沾地地来去,惯常的关切也仿佛成了敷衍。

而自己在阿婆家逗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自从新媳妇进门后,阿婆总是格外的忙碌,一会儿教劈柴择菜,一会儿教提梭纺布。她也曾背着人偷偷跟我怨过,这新媳妇做家事时动作不爽利也就罢了,可竟似幼童般一刻也离不了人,不然,天知道她究竟是会烧了伙房还是拆了屋子呢。许是因为如此吧,后来每回见到这到新过门不久的俊姐姐时,我总有些躲闪不安,仿佛是因自己嚼了舌,才会知道这些见不得人的把柄,于是心里头总有些不知从何起的愧疚感。可是说也奇怪,这姐姐却好像对一切都心知肚明,要不然,每次见到我的时候,她为何又都如此冷淡呢?

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唐镇这么一个不大的地方,我终是将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除了一日三餐去樊阿婆家应个卯儿,其他时间,自己多半是被乌丫头的哭声囚于屋中,半分动弹不得。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嘲讽和敌意带来的伤害是显然深重而刻骨的。

更要命的是,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便开始扼不住地生根发芽。而泪水便是滋润其长大的雨露,渐渐渐渐,原本的信念凋落作昨日黄花,而心里头的真相终究变成了那句说了一千遍的谎话。

也许他们是对的。

夏日午后的闷热感极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半梦半醒迷蒙间,我总是会想起冬天窗玻璃上的白色雾气,仿佛也是如此刻这般,影影绰绰却不清晰。那时的父母总不多话,也没有旧年那样欢欢喜喜,好几番看见他们低声细语、或是分明想开口却欲言又止,可那时的自己却只是天真地以为,父母不过是不想把好不容易止了哭声的乌丫头又一次吵醒。

其实一切早有征兆,不是吗?

天色渐暗,月亮也慢慢升起来了。趴在沾满灰尘的窗檐上,我看见月下的小河泛着亮亮的光。乌篷船早就靠了岸,河面上空寂无物,只剩月亮的倒影,扯出一条漂亮的银带,待风吹出一池涟漪,那银带便好像舞了起来。

“美则美矣,只是太凉了些。”脑海中忽然跳出旧年樊阿婆说过的话。当时自己并不明白,为什么阿婆会说月光是凉的。可这一刻,那股凉意却清清楚楚地印入了眼里,也深深刻刻地烙进了心里。

那一夜,我独自一人躲在屋角,在乌丫头断断续续的啼哭声里,咬着唇抹了整晚的泪,从月出一直到月落。

而两周之后的那一天,趁着无月的夜色,我偷偷跑到了镇口无人值夜的码头上。等到初霞带来了下一日的头班货船,我便猫着腰悄悄钻进舱里躲了起来,还未及回头再望一眼唐镇,船已开出好远,自在地乘风破浪去了。

那时我以为,自己错失的不过是短暂的挥手告别,谁料这一错过,竟是整整二十年。这一刻,心里忽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正在慢慢瓦解。脑中有个声音正催促着自己赶快离开,可是中午火辣辣的日头却让人懒于移步。于是自己只得别扭地站在那儿,把记忆中的旧面孔一张一张赶出脑海,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般,尽可能地抽身事外,无论故事的最终结局是好还是坏。

“……不过说真的,这乌丫头也好生奇怪。她一点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活泼,瞧着就孤僻的很,且又爱哭,这样能讨人喜欢吗?那时我一个姑娘家刚嫁到唐镇,看见这孩子心里头总有些犯怵,也不太情愿她上家里来。倒是妈常说这姑娘怪可怜的,自小没有爸妈疼,总是担惊受怕,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毒辣的日头,简直将人快晒化了。

我的神思似乎也不那么清晰了。她在说什么?她说的是谁?那个孩子……是乌丫头吗?

脑中又响起了旧年樊阿婆绵长的呼唤声:“乌丫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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