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医院的钱,他根本就支付不起。他只能把那枚勋章卖了换钱,他哭着说后悔当时没有把勋章卖给那个亚玫力加人,现在220美金足够换差不多100多万卢布,如果当时卖了,将美金留到现在就够钱给老婆看病了。我眺望着家对面的那栋挂上了‘花旗银行’的大厦,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里曾经是这片土地最重要的装备研究中心,现在变成了亚玫力加在恩诺思的金融中心。我给了他钱,但是坚决的没有要那枚勋章。又过了半年,他再次来找我,告诉我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没能够治好,但他还是要感谢我,请我喝酒。那天他又喝多了,流着眼泪对我说,弗拉基米尔,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人,我撒了谎……”
“撒了谎?他借着他妻子的名义骗了钱吗?我就知道会这样。”
“不,不是这样。他对我说的是四十多前年的秘密……”弗拉基米尔·阿诺德摇了摇头,放低了声音,“他说:在硅酸盐工厂,当你的父亲决定投降以引诱敌人进来同归于尽时,我害怕了,所以我落在了最后面,当你父亲他们扔下枪,准备排队走出去时,我闪身躲进锅炉后面。那时你父亲和库捷波夫xx都看见了,当库捷波夫xx想把我叫出来的时候,你父亲摇了摇头,说亚历山德罗维奇还小,他本不该来这里,而是在学校里读书。我整个人都害怕的在颤抖,你父亲却走了回来对我笑了笑,叫我躲进锅炉里。当炮弹到达时,我隔着锅炉听见了他们喊杀声,在隆隆的炮火中和敌人展开了肉搏,他们的呐喊,敌人残酷而疯狂的叫嚣,每一次刺刀刺入他们身体,枪托和拳头砸在他们身上,以及子弹击穿血肉的声响……我都听的清清楚楚,就连炮火都无法掩盖。我其实很想要冲出去,冲出去帮助他们,可我的身体因为恐惧动弹不了,我蜷缩在锅炉里面,抱着脑袋流泪,那个瞬间我恨透了这该死的战争,我万分后悔高中毕业就去当大头兵,我觉得我根本就不该来,我根本就不该在这里。死亡的恐惧快要把我逼疯了,直到炮弹击中锅炉,我昏迷了过去,才觉得心中一松。再醒来时,我已经在担架上,被送到了后方的战地医院。作为全団唯一的幸存者,我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可我不敢对任何人说真话,我根本不是什么戰闘英雄,我是个胆小鬼,我是个逃兵,炸我的不是敌人的坦克,是我们自己的炮弹!我回来之后为自己的行为后悔过,尤其是当看你们的眼泪时,我无数次想要对你们,对上级忏悔,可我没有勇气,我就是一个可耻而懦弱的人。刚开始我享受那些不该属于我的待遇,我会不安,再后来我学会了自我辩解,我对自己说,即使我出去,勇敢的和你父亲他们站在一起,也改变不了什么,不会影响任何结果,战争已经结束了,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渐渐的,幸福生活让我忘记了硅酸盐工厂那像虱子一样多躺在地上的尸体,让我忘记了噩梦般的坦克以及轰隆隆的爆炸和子弹雨,只是偶尔午夜梦回,还是会被暴雨般的枪声所惊醒……”
弗拉基米尔·阿诺德闭上了眼睛,像是酝酿了一会才继续用亚历山德罗维奇的语气说:“我知道他们都是凡人,很长时间我都无法理解他们是如何做到那么勇敢的,终于,在今天,我懂得了那场战争的意义,每天夜里我都无比的后悔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我一定会和他们一样勇敢,无怨无悔的死在敌人的枪炮之中,用生命来捍卫我的祖国……”
说到这里,来自宏伟死亡的震颤再次击穿海水降临,弗拉基米尔·阿诺德在乱跳的电波中又停下了说话,在悠远的寂静中他凝视着虚空,仿佛透过空气看到了过去的景象。
“那天他喝了很多,一直在向我忏悔,而我虽然没有说,我也在忏悔,向那面红色的旗帜。分开的时候,他醉醺醺的跟我告别,把那枚红星勋章塞到我手里,对我说:我不配拥有它,弗拉基米尔,它会是射在我心上的子弹,请拿走它,拿走我让我不安的梦魇,让我得以安眠,拜托你了。”弗拉基米尔·阿诺德停了下来,像是哽咽,“我不知道如何拒绝,收下了那枚曾经无比珍贵,如今却一文不值的玩意,注视着他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的走远。”
“又过了两天,我接到了电话,打电话的人告诉我,亚历山德罗维奇死在了茯尔加格勒,他在那座‘祖国母亲在召唤’的雕像之下,开枪自杀了。警察只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我的住址和电话以及他女儿在德意志的住址,但是他们无法联系上他的女儿。于是我去了茯尔加格勒,为他买了棺木,想要将他的尸体埋在茯尔加格勒战役烈士陵园,可我需要他的登记卡和勋章证书,我去了他的住所没有找到,只找到了一些无用之物。我尝试打电话寻找她的女儿,同样没有找到。不得已拜托了一些朋友,几经周折才了解到他女儿的状况,他女儿患上精神分裂症在伯林的一家精神病院治疗。我连忙赶去了那家病院,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最开始她想要找一个正经工作,但恩诺思人在伯林找工作并不好找,更何况她的德语也不太好,因为生活难以为继,被恩诺思的黑帮骗去了当技女,她几次逃跑报警,都没有用,德意志人根本不管恩诺思人的事,她被抓了回去继续当技女,直到疯掉……”